美文老火车站的乘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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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火车站的乘客

相比高铁站的井然有序和乘客的从容,老火车站就显得慌乱和嘈杂得多。我买的是一张慢车票,要从老火车站出发。

坐惯了高铁的人都知道,只要人没晚到,进站是不用慌张的,即便候车排队时排在最后一个。老火车站就不一样了。赶火车的人们,肩扛背驼,一路小跑,争着抢着。对于也坐惯了慢车的我来说,这是司空见惯的。我倒是觉得如果不是有急事要赶时间,出行还是坐慢车的好。或许是因为慢,一路上总能看见更多的人生百态,感受到更浓的烟火之气。

身边慌张前行的人群,年龄大多五六十岁。有独行的,有夫妻一起的,有被儿女领着的。他们的衣服大多干净平整,也有带着皱褶的,一看就是压箱底的衣服,要出远门才拿出来穿,还来不及把那褶皱熨平。他们那个年龄的人,一辈子守着自家的小天地生活,没出过几次门。到老了,或迫于生计,或源于子女,不得不离开家乡,难得出远门,自然是要保持最大的体面的。

不管日子多辛苦,他们临出门都要前后上下在身上拍打一番,确保身上没有沾染灰尘。日子虽穷,他们就要靠得体干净的衣着,来维护自己的尊严。

我来自他们,在他们中间长大,自诩懂得几分那体面背后的执拗。我本也是他们的一员,看着他们如此,心底却生出了几分可恶的优越感来。这优越感随即便有了依据。进了车厢,眼睛寻到属于我的座位时,正看到有个老头一只脚踏在我的座位上往上放行李。车厢里风尘仆仆一片,我也懒得计较了,勉强坐下。

火车开动,车厢里依然噪杂。五七十岁的人是不惯于摆弄手机的,自然要好好说话的。最吸引我的是来自身后的说话声,丹田之气十足。大嗓门,似乎是他们共同的特点。为什么?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在广阔的环境里生活惯了,改不了这大腔大口的习惯,一方面,他们有故意的成分。想要让更多的人听到自己说话,好知道自己懂得有多少。不过紧接着吸引我的便是他们说话的内容了。

听声音他们是两男一女,一男听声音身形高大,一男听声音自豪满满,女的大概是自豪男的妻子。自豪男大谈他多次去马来西亚的见闻,说不是去打工,只为旅游,说那里的公有制,老百姓的别墅,说那里上学什么的都不要钱。末了说自己一辈子做生意有赔有挣,现在只有一个心思,纯粹各地跑着玩。

谈话本是高大男的发起。他说早知道火车会晚点今天就不走了,在宾馆再住一晚,正好用来休息还可以聊聊天。听自豪男大谈马来西亚,高大男估计没去过,他便只是听自豪男高谈阔论。“湖北你去过吗?”高大男肯定是去过的,就问了自豪男一句,这又让自豪男有了新的话题。

“只要是中国的地方,我都去过。”

“台湾你去过吗?”

“台湾的老百姓也不赖。还有天涯海角,没去的时候咱也不知道是啥,去了,其实就是几个大石头。”

说到这儿,高大男唱起歌来,大概是一首海南的民歌,歌声肆意却也浑厚,挺好听的。我的心情竟因此愉悦了一些。

自豪男又聊回了马来西亚,估计是没少去。聊马来西亚的私家车,饮食,气候,田地,语言,聊那里为民服务的县长。他们聊马六甲海峡,聊一个头在前面拉一个头在后面推的火车,他们聊朝鲜人,聊鸭绿江上的桥,聊广东,聊东北,聊战乱……

“你哪一年的?”他们的话题总是转得很快。

“五零年。”

“七十多了,你的身体好得很啊!跑的地方不少。”

“我这一生,计划早了,主要想着老年的时候,我就全国各地去转转。现在孙子也长大了,有一个还在上大学,有两个都工作了,闺女一家在新疆,都很好。这一辈子也值了,目的达到了,基本上我的目的达到了。”

他们又聊起了新疆,聊峨眉山,聊峨眉上的寺庙,聊青蛇白蛇在那里修行还打了一仗。

“你看过外国人的机器人吗?”自豪男的妻子难得插嘴。

“机器人?那也得有轨道才行,没有轨道你想让它把盘子碗递到你手里,不可能。”

“人家说机器人可以给人看病,开刀做手术。”

“机器人不会有那么厉害,机器人要是能给人看病,那要人干什么?”自豪男很自信地说。

出于礼貌,我一直没敢回头,但也明显感受到他们已经引起周围乘客的侧目。带着点儿不屑和嘲讽?或是其它?我觉得都不准确,周围人像是在看戏吧。

我面前有个老头不时地望向他们的方向,像是看到村里那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男人。我呢,一直揣测着他们说话的真实性。说实话,他们聊过的那些地方,坐惯了高铁的我也一个都没去过。即使这样,我也因自己察觉到的夸夸其谈。而对他们心生了不屑。

“我真稀罕!你又看不见,你乍能啥都知道,啥都会?”自豪男难得地停了话题,转问高大男。

我一惊!

盲人?

那个大嗓门的高大男是盲人?

我的心里开始翻江倒海。高大男却依旧风轻云淡。

“我看不见,可是能听见啊。手机上什么软件我都会用。你看我摸着就可以,它会说话啊。”

紧接着,我们都听到了高大男操作手机的声音。

“三门峡距离漯河……”那是手机导航的声音。

我这个坐惯了高铁的人还没用过导航呢,每次出门我都是依赖别人的能干。

“大同你去过吗?”眼睛看不见的问题似乎不值一提,高大男很快就挑起了新话题。

我面前的老头再看向他们的时候,眼神里掺了些明显的羡慕之色。而我,羞愧难当。

他们接着聊包头,呼和浩特,青海,香港,澳门。他们聊二十块钱可以住一晚上的旅社,聊一天到晚都不出汗的某个地方,聊大江大海里的鱼,聊几千块和八十块的贝壳,聊海南岛的螃蟹,聊到可以吃的青蛙和癞蛤蟆。

“九七九八年,有次我收购的药材里就有癞蛤蟆,还有虫蜕,那时候便宜,现在贵了。”

……

我很快就到站了,一个小时的行程,我几乎听他们聊完了自己的一生。

临下车时我扭头看了他们一眼。高大男果然身材高大,我却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盲人独有的那种茫然。自豪男身材精瘦结实,一脸满足。他的妻子一身普通农村女人的打扮,眼神里也充溢着幸福,看向丈夫时里面泛着光彩。

我的目的地还没到,要再坐一个小时的地铁。地铁车厢里没有座位,我扶着行李箱站定。周围的所有乘客,包括我,都礼貌地保持着安静,关了手机的外放声音,没有谁打扰到谁,车厢里静悄悄一片。

作者简介:张一曼,河南省舞阳县太尉镇初级中学语文教师。在昼夜不停的更替中学着生活,从不敢好高骛远,也学会了不那么妄自菲薄,尝试着用文字去填充生活的粗糙缝隙,尽量让生命细腻一些有力量些。有作品入选《师心有痕》《师者行吟》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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